在被拘禁37天后,中国民运人士许志永的女友李翘楚因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周一(3月15日)遭山东省临沂市人民检察院正式批准逮捕,并关押在临沂市人民医院东区(监管医院)。对此,李翘楚的多位友人为她叫屈,他们认为,李翘楚除了因许志永案遭诛连外,也是因为勇于揭发中国狱所的贪污行径、并打破沉默坚持为许志永和自己的尊严依法维权,才遭到中国当局的打击和报复。他们说,当局关押李翘楚是为了让她从此“噤声”,也很可能让她日后成为逼迫许志永认罪的人质。
前人权律师丁家喜的妻子罗胜春以“一个馒头引起的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来形容李翘楚所面临的指控和冤狱。
一个馒头的颠覆政权罪
人在美国的罗胜春向美国之音表示,这一年多来,她和李翘楚共同透过推特和脸书等网络平台,积极揭发因“12.26厦门聚会”案被捕的丁家喜和许志永等人在狱中遭受虐待的实情:包括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等。她认为,这是依法维权,没有任何违法犯罪之处。
她说:李翘楚今年2月初被捕前,“北京警官约谈她八次,也没有找到理由批捕她。因为,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网上发出声音之外,没有任何的违法犯罪行为。所以,他们(一度)找不到批捕她的理由。但是,居然就在律师会见许志永之后,她控告了(山东省临沂市)临沭县看守所苛刻伙食、抬高物价这种赤裸裸的贪污行为,结果她就立即被他们抓走了。这很显然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李翘楚于今年2月2日,正式控告临沭县看守所的伙食远低于国家标准、以及高价买餐等问题,并同时就驻看守所检察官的不履行监督职责一事进行投诉,她所提起的告诉已由临沂市人民检察院正式签收。
公开揭露狱中酷刑
罗胜春说,今年2月5日,李翘楚被捕的前一晚,还在熬夜整理当天许志永第二次透过视频会见律师的谈话内容。李翘楚当时发布推特揭露:许志永在2020年4月底转入山东烟台“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指定监居)”期间遭受严厉酷刑,包括“(2020年)5月中旬开始,连续一个多星期,(许志永)每天十几个小时被绑在铁椅子上,四肢固定,连喘气都费劲。期间同时被限量喝水,每顿只提供一个小馒头,每天又饿又渴。往返监室时不仅要被戴黑头套,还要给许志永戴上沉重的摩托车头盔。”
罗胜春说,她认为,临沂市公安局的报复心特别严重,因为当他们在今年初揭发“一个馒头”的违法酷刑行径后,狱方竟然变本加厉加重迫害,包括在春节期间限制许志永和丁家喜两人购物。她说,狱方本来提供的食物不仅价钱贵、质量也差,例如丁家喜买到的水果都是烂的,咸鸭蛋特别咸,肉类的防腐剂太重,都让丁家喜难以下咽,而且每天只准他放风半小时,活动量极少。此外,罗胜春说,狱室每间关16-18人,基本卫生条件极差,再加上,苛刻伙食,长期营养不良让丁家喜之前因坐老虎凳产生的腿部肿胀后遗症,至今仍无法痊愈。
管辖不符的监禁
她说,当权者选择把许志永、丁家喜和李翘楚都关押在临沂,本身就有管辖地不符的违法之处,因为三人的户籍都在北京,而“厦门聚会”的案发地也和临沂无关。
2019年12月,许志永和丁家喜因在厦门出席了一场有律师、学者和公民等21人参与的聚会(称“厦门聚会”),而面临“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指控。包括丁家喜和公民戴振亚、张忠顺等人在会后的一个多月内陆续被捕,而许志永在逃亡数月后,也于2020年2月中于广州被捕。李翘楚是许志永的女友,但并未参与“厦门聚会”。唯受许志永逃亡之故牵连,李翘楚于2019年12月31日曾被传唤24小时,且随着许志永的被捕,她也于去年2-6月被“指定监居”长达4个月,直到6月中才被“取保候审”释放。
罗胜春断言,中国当局把三人都关押在离北京600多公里远的临沂,目的就是在切断当事人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并“折腾”辩护律师和家属,为他们造成所有可能造成的障碍。
除了指控临沂警方“无耻”,罗胜春还说,现在连无辜如李翘楚者都抓捕,还对她扣上“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这类危害国家安全的大罪名,显现的是中国政府对“任意抓捕”的肆无忌惮。
权力的任意
她说:“正式批准逮捕李翘楚所“释放的讯息就是:我是政府,我怕谁?你老百姓,我随便抓,你只要说的一句话,我不想听,我觉得不爱听,我就把你关起来,我就把你定一个煽动国家颠覆政权的罪名,把你关起来。让你连律师也见不到,这是非常非常恶毒的。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要不遗余力地为翘楚发声。”
李翘楚自2月初遭关押以来,她的律师李国蓓曾申请会见,但3月初收到“不予批准”的正式回覆。因此,对于李翘楚目前为何被关押在临沂市人民医院的监管医院、她的衣食状况、以及平时所需的抑郁症药品和照护问题,就连律师也无从得知。
美国之音致电李国蓓律师,但至今未有回覆,据李翘楚友人侧面了解,她的律师和家人可能担心李翘楚在狱中的待遇和安危,都表示希望保持低调、不愿受访。
对此,罗胜春也说,李翘楚的律师和父母亲都很低调,也似乎都不希望外界发声,尤其拒绝来自境外的声援。她说,她理解身在中国境内家属的焦急和无奈。
罗胜春说:“我觉得,这个国家,唉呀!太恐怖了。我现在是觉得,所有的人都生活在恐惧当中,生活在,不敢讲话、身不由己,也就认可这种现状,而且拒绝外援、拒绝别人为她发出声音,这非常的恐怖。”
由于李翘楚自2019年中旬就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因此,外界现在高度关切临沂狱方是否定时提供李翘楚所需的药物和诊疗、以及监禁环境对她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美国之音致电临沂看守所和公安局,希望了解李翘楚的现况,但所方和公安局都拒绝受访,而公安局所提供之宣传部的电话也多次无人接听。
依法维权有罪?
另外,李翘楚的两位友人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除了真实揭露许志永所受酷刑、不见容于当局外,李翘楚也勇于透过网路公开自己在这一年来所受到的非法待遇,这些都很可能让当局感到“棘手”,而急欲让她噤声。
李翘楚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性友人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李翘楚自去年6月以来一直坚持公开发声,让当局感到“棘手”。他说,
她的抗争,多次遭当局警告、威胁、甚至多次长时间的传唤,希望她收手消声。期间,当局还曾要求李翘楚的父母把她看在家里或用各种方式让她不再发声,但李翘楚一直坚持不屈服。
男性友人说:“她就是一个勇敢、坚定,也是在行动中积累勇气。勇气不是天生的,是慢慢积累出来的。抗争行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自我疗愈的过程。”
其实,李翘楚的勇气是后天生成的。她于2019年中旬还自承是个“遇事便躲”的人,但这一年多来为自己和政治犯男友许志永维权发声的经历,练就出她的坚持和勇气。
李翘楚曾写道:“被传唤的时候,被跟踪的时候,被约谈的时候,被指定监居的时候,那些经历总会教我成长和坚强。”
透过发声的自我疗愈
虽然清楚自己“势弱言轻”,也可能入狱,但李翘楚曾说,她无惧,更坚持不做无声之人,还呼吁人人“打破沉默,直面恐惧”,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和独立自主空间,降低权力对个体的碾压、伤害。”
她曾写道:“我孤独到必须发声,又孤独到随时有可能无法再发声,到时还有谁可以接力呢?……我们应该不回避、不嫌麻烦的讲,还要讲出细节、创伤和软弱,那些避而不谈、隐而不宣的,正是他们害怕我们去做的事情。”
她还问:“我们为体制所压迫,我们每个人都曾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建造这一体制,可我们结果甚至无力做出消极抵抗。我们的服从使那些积极为这一体制效劳的人能够为所欲为,一个罪恶的空间得以形成,怎样才能逃离它呢?”
李翘楚的男性友人说,李翘楚在被“指定监居”四个月间,曾受过言语和肢体的羞辱。例如被迫“服从”地写认罪材料、或因情绪问题导致饭后呕吐,而遭到训斥,甚至向人哀求;李翘楚也曾因国保给药、送水果的小恩小惠而一时心生感谢,产生所谓的被害人“斯德哥尔摩症”。友人说,这些都是人当下一时的正常反应,但对李翘楚来说,事后想起来,心理上所感受到的屈辱感特别强,因此李翘楚必须透过之后的发声行动,让她得以重建尊严、也是自我疗愈的一种方式。
李翘楚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友人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则说,李翘楚所面对的指控非常荒谬,因为“她采取的都是投诉或讯息公开的法律管道,来为自己申张、来了解自己的处境、以及权益受损后的投诉。”这位友人说,李翘楚为自己维权的方式也很温和、低调,也很少指控共产党,“如何颠覆政权?”
中国人权打压升级
女性友人说,“厦门聚会”案相关的当事人即便出狱后,都处于噤声的状态,少有人敢公开谈论狱中待遇或案情,李翘楚是国内唯一一再坚持公开发声、声援当事人的渠道。
她说,李翘楚的被捕代表中国政府对异议和维权人士的打压有扩大化的趋势。
她说:中国政府“现在的策略就是不准家属发声,把家属抓起来,让家人也发不了声,而其他人也没有身份可以发声,这是一个蛮大的寒蝉效应。”
友人们说,李翘楚为人所知的都是因为许志永女友的身份,但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他们说,30岁的李翘楚从大学起就关注劳工问题,是劳工问题的研究者,也是女权主义和公民运动的积极参与者。2017年,北京清理低端人口时,她还曾和其他志愿者进入社区汇集信息,协助弱势者找到用工、免费住宿的线索。2018年后,李翘楚参与反对996,以及支持MeToo等民间自发性运动等,展现出独立女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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