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郑爽“天价片酬”“阴阳合同”的巨大风波，可能成为北京文化（000802.SZ）突然被ST的导火索——4月30日，北京文化公告称，公司被实施“其他风险警示”处理，4月30日停牌一天，5月6日开市起复牌，股票简称将变更为“ST北文”。对押中《战狼2》《流浪地球》《你好，李焕英》等中国排名前四票房电影、市值一度高达160亿元的北京文化来说，如今的痛苦结局足以让整个中国影视剧行业为之扼腕，让7万坚守的股民心碎。
图片来源：wind金融终端
近期，唐嫣、邓超等数十个明星工作室也突然接连被注销。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二轮演艺行业税务整顿风暴或将到来。
前男友张恒举报郑爽1.6亿高片酬及用阴阳合同偷税漏税后，税务局和广电局已展开调查核实。相关部门表示将严查行业违法违规现象前夕，75位一线艺人接连注销200家关联公司或工作室。
前几天，在影视上市公司的股吧中，有股民开始担心：郑爽被查，是否会拖累A股影视板块？没几天，大家的担心就应验了。
郑爽和北京文化的所有“纠葛”，集中于三年前踩着监管红线投资制作的大剧《倩女幽魂》。每日经济新闻（微信号：nbdnews）记者采访、研究发现，抛开郑、张的个人恩怨，郑爽天价片酬及其税务设计绝非凭她一己之力就能促成，其中操盘的两个关键人物逐渐浮出水面，而承制方天津嘉煊、投资方北京文化……或主动或被动，也都涉身其中。
4月29日晚间，国家广电总局表示，已责成北京市广电局对电视剧《倩女幽魂》制作机构涉嫌违反制作成本配置比例有关规定启动调查。
税务整治风暴高峰期
谁给出的天价片酬？
短短三年多，《倩女幽魂》从无到有再到现在化为泡影，每个节点都见证了影视行业的关键变化。
时间回到2018年初，北京文化全资子公司世纪伙伴的制片人杜月向公司引荐了《倩女幽魂》这个项目，操盘手是曾为海润影视数部影视剧担任制片人的周征源。“他（周征源）出项目，上市公司出钱，一起把这部剧做起来。”原世纪伙伴重要知情人透露。
周征源投资或控股的公司列表图片来源：启信宝
按照周征源的想法，《倩女幽魂》的女主角为郑爽。2009年，郑爽因主演青春剧《一起来看流星雨》而进入演艺圈，在近十年中，青春可人、性格张扬的郑爽以横冲直撞的行事风格，成为娱乐圈“话题女王”和流量担当。虽其演技颇受争议，但流量水平意味着变现能力，众多投资方一边吐槽、一边共同推高了她的身价。
“IP改编、古装偶像剧、流量明星，这在当时是常见的投资组合，互联网平台愿意出高价来买这样的剧。”世纪伙伴前内部人士向每经记者表示，双方一拍即合，同意合作，周征源做承制方，北京文化为投资方。
2018年春节后，周征源就拿到了IP版权的许拍证，虽然很多环节尚在运作中，但有了许拍证，就意味着投资方可以和导演、演员去签约。到底出多少钱把女主角郑爽锁定下来？便成了制作方与投资方反复谈判的焦点。
“1.8亿元这个数一开始肯定是有过的，后来1.6亿元、1.5亿元都谈过。”知情人士回忆道，最后定下了远远超过5000万元限制的片酬。
而在《倩女幽魂》片酬商讨期间，正是中国影视行业“税务风波”愈演愈烈的时刻。
2018年6月，中宣部、文化部、税务总局、广电总局、电影局等五部门联合发布《通知》，明确要求每部电影、电视剧、网络视听节目全部演员、嘉宾的总片酬不得超过制作总成本的40%，主要演员片酬不得超过总片酬的70%。紧接着，行业也发声推进限薪，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三大视频网站、六大影视制作公司联合发布声明，在遵守《通知》规定片酬比例的同时， 规定演员的单集片酬（含税）不得超过100万元，总片酬（含税）不得超过5000万元。
1.6亿元虚高片酬预算
郑爽究竟能拿多少？
世纪伙伴为郑爽开出一个多亿片酬的消息，传到行业举足轻重的一名知名制片人耳中， 其直呼“荒唐”，“一个真敢要、一个真敢出”。 就算没有监管要求，仅从市场价格上来讲，郑爽的咖位也达不到1.6亿元片酬，更何况当时她出演的影视剧已经屡屡扑街。
“周征源、杜月两个制片人提出那么高的片酬预算，这中间难道不存在一些牟利空间？”原世纪伙伴重要知情人说。 “但周征源表示能将《倩女幽魂》卖给视频平台3.6亿元，就可让北京文化收回对《倩女幽魂》超3亿的投资成本，另外还有电视台的销售，作为给北京文化贡献的毛利润2.4亿元。”
郑爽在《倩女幽魂》中的造型图片来源：猫眼专业版
在2.4亿利润预期的的驱使下，世纪伙伴没有严格对标合规要求，认为只要承制方能以3.6亿元卖给视频网站，郑爽的片酬预算是不是最后实际支付的也就不管了。制片人从虚高的预算中“留一手”，这种行为在此前的影视行业也不罕见。“我们当时有点模棱两可的心态，要是当时世纪伙伴把这个限薪守住了，那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原世纪伙伴负责人说。
每经记者获取的材料显示， 2018年底，周征源果真将《倩女幽魂》的播出权成功卖给了两家视频网站，每家1.2亿元，另一家也在沟通过程中。
三家视频网站平台，一家1.2亿元，共计3.6亿元，为《倩女幽魂》买单。其中两家的签约时间是2018年年底，另一家为2019年4月中旬。该剧同时还将通过捷成股份（300182.SZ）分销给电视台。
2019年，世纪伙伴将《倩女幽魂》的女主演聘用协议全部义务转让给了周征源的天津嘉煊公司，转让协议生效后，由天津嘉煊按约向女一支付酬金。也就是说，此后郑爽在4800万元（阳合同约定片酬）的基础上到底能多分到多少钱，将交由天津嘉煊把控。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而在当时限薪令的强监管下，无论是视频平台还是广电部门，都对演员的片酬合约有着严格的要求。
为了让片酬符合标准，杜月和周征源作为《倩女幽魂》的核心制片人，代表世纪伙伴与郑爽签了77天4800万的演员片酬合同。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为启动《倩女幽魂》制作
北京文化拿出封神“股权”
在北京文化2019年4月底公布的2018年年报中，已将《倩女幽魂》确认收入3.58余亿元，该剧是上市公司2018年业绩的第一大贡献来源。
图片来源：北京文化2018年年报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北京文化彼时已将真金白银的3.58亿元落袋为安。按照合约，买方的款项是分批支付的。“开机30个工作日左右，支付30%，第二次开机支付20%，第三次拿到首轮（电视台）播放通知后支付30%，播出后十个工作日内再付20%。”一位行业资深人士表示。
为了让项目启动，投资方北京文化需要先进行垫资。 “北京文化拿出了部分现金，还拿出《封神》1%的股权和郑爽签订了合同，等于郑爽投资入股了《封神》项目，以此来抵消部分片酬。”知情人士透露。
根据张恒公布的视频和语音，郑爽在《倩女幽魂》中的片酬谈到了1.6亿元，并且后来采取了开公司收款的方式分散片酬支付渠道，其中包括4800万的片酬合同，和超1亿元投资郑爽科技公司的投资合同，也就是所谓的阴阳合同，以此绕开片酬限制和相应税收。
超1亿的片酬最终埋下了隐患，无论是对郑爽，对《倩女幽魂》，亦或对北京文化。
这其中，北京文化扮演什么角色？杜月、周征源代表世纪伙伴与郑爽签的演员合同片酬是4800万，而制作方给投资方报的郑爽片酬预算又在1.6亿元左右，这中间一亿多怎么解释？投资方北京文化有没有尽到核查义务？这些都是投资者关心的问题，也是上市公司应该解释清楚的。
“此外，现在千夫所指的1.6亿片酬，到底是不是全部给了郑爽？牵头签署郑爽4800万片酬的两个制片人杜月、周征源有没有从中牟利？” 原世纪伙伴重要知情人表示，“我认为，阴阳合同的核心制作人和执行人，既害了郑爽、又害了北京文化。”
对于上述知情人士的指控，4月29日，每经记者拨打周征源、杜月的电话向二人求证，他们均表示不方便接受采访。每经记者也向北京文化董事长宋歌发去采访短信，截至发稿，未收到回复。
宋歌图片来源：北京文化官网
4月28日晚间，每经记者通过电话、短信联系张恒，欲进一步了解爆料的原委，张恒短信回复每经记者：“我博文里已经写很清楚了，那就是我的初衷，感谢。”
图片来源：张恒微博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首席公司法律师、京师上海国际总部管委会王光英主任对每经记者表示，如果影视公司投资方、承制方与艺人签了阴阳合同来逃税，那么双方共同承担法律责任。如果影视公司涉及上市公司，证监会或证监局还将根据里面的违法违规行为对其进行相应处罚。
3亿大剧《倩女幽魂》烂尾
明星公司北京文化被ST
《倩女幽魂》在2018年杀青之后，将剧名改为《只问今生恋沧溟》，而后没有确切的定档消息。
图片来源：猫眼专业版
卡在这个时间档口，其实离上线只差了“一步”。《倩女幽魂》出品方的内部人士在接受每经记者采访时称，2020年8月，《倩女幽魂》拿到发行许可证，经过数轮营销宣传后，本定于2021年春节前后播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郑爽代孕事件传出，《倩女幽魂》这部剧也就此被延宕。现在又出了涉及偷税漏税的举报，《倩女幽魂》更是彻底沦入了“烂尾”大剧的命运。
根据接近《倩女幽魂》的内部人士透露，如今该剧的投资方北京文化还面临着被视频网站平台追责的可能性。当初卖剧签合同时都有“不可抗力条款”，其中一条为： 因国家法律、法规等因素，内容无法正常播出的，世纪伙伴要将平台方支付的全部费用退还，平台方剩余未支付的费用不再支付。
继上海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已予受理郑爽涉嫌偷逃税问题，正在依照税收法律法规进行调查核实。4月29日晚间，国家广电总局也表示，已责成北京市广电局对电视剧《倩女幽魂》制作机构涉嫌违反制作成本配置比例有关规定启动调查，同时要求北京市广电局、上海市广电局等配合税务部门对有关公司和郑爽签订“阴阳合同”、拆分收入获取“天价片酬”、偷逃税等涉嫌违法行为进行调查，如有违法违规情况将严肃处理。
图片来源：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官网
与此同时，4月30日国家税务总局在官网发布消息表示，上海市税务机关4月初依法受理了群众关于郑爽涉嫌偷逃税问题的举报，税务总局高度重视，其间已要求上海等相关税务机关对通过“阴阳合同”等方式涉嫌偷逃税行为依法依规进行严肃查处。
国家税务总局强调，各级税务机关对恶意偷逃税行为，要依法严查严处，坚决维护税法尊严，彰显社会公平正义；同时，要切实依法保障纳税人的合法权益。
短短数年，频频押中《战狼》系列、《流浪地球》《我不是药神》《你好，李焕英》等多部爆款影片的北京文化，俨然成了业内首屈一指的热门影片制造机，是业内外公认的影视明星公司。但自从2020年4月29日被前高管娄晓曦实名举报公司财务造假，并晒出自己参与的证据后，这一年来，北京文化经历了财务造假、高层内斗、核心人物流失、背负巨额债务等一系列事件，命运让人唏嘘。
4月30日，北京文化发公告称：被实施“其他风险警示”处理，公司股票将于2021年4月30日（星期五）停牌一天，并于2021年5月6日（星期四）开市起复牌，股票简称将变更为“ST北文”。
北京文化4月30日发布年度业绩报告称，2020年营业收入约4.26亿元；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亏损约7.67亿元；基本每股收益亏损1.0719元。北京文化2021年一季度继续净亏损2689万元。截至4月29日收盘，北京文化股价为5.47元／股，公司市值仅剩39.2亿元，距离其历史高点（160亿元）已缩水四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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