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房自己建?这牛皮可不是吹的!–作家黃惟群澳洲建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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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澳洲华人的官方媒体

注:造房一事曾在广州《羊城晚报》、上海《文汇报》都写过,但那时是简写本,很简单。因写长篇,这次将之重新详细写出。承蒙杨永康先生垂爱,全文稍加压缩,发在《黄河文学》杂志。今日将之贴出,算是完整的呈现,相信读者会有兴趣。

我在澳洲造房子

黄惟群

信不信由你,我在澳造过房。我造的是真房,我一家住的。

我家那幢屋,住着舒服,尤其景美,但才两房一厅。这样的花园房澳洲不多。两个小孩一天天长大,我妈、岳母有时也来,于是,捉襟见肘,房间不够用。几次想卖了另买新的,也花过些时间,跟着地产佬这里那里地看,可看来看去,看上眼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眼,于是,想到了扩建。

扩建这主意,买这屋时就有,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心。我家那地区房价从不见涨,几万元花在扩建上,不值。再说,还顾虑那些造房的,很难信任,一个亲戚,造个小车库,说好三万,待到完工,成了六万多。

98年一个春意盎然的傍晚,西边挂着火烧云,几个朋友在我家后院聊天,老沈也在,他是专业搞建筑的,中国时造房,到了澳洲还造,后因腰伤,不得不停止。认识老沈,是一次一伙人一起外出野餐,他带了条小汽艇,漂亮的湖里,指导大家开着玩,汽艇飞驰,看水花四溅,看岸边树木一排排飞速倒下,很过瘾。老沈是内蒙人,生在内蒙、长在内蒙,但其实,他有四分之三俄罗斯血统,为人非常豪爽。

知他是搞建筑的,那天后院里,我说起了我们的为难,想扩建,又怕不值,不知任何是好

老沈说:“为什么不自己造?”

“自己造?我自己?”

“是呀,你自己。”

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造房于我,与造原子弹、造宇宙飞船该没多大区别。

“造房不难,就像搭积木,小时搭过积木吗?。”

我嗯嗯呀呀含糊一阵,说:“我没那么多时间,得写作。”

“写作什么时候不行?半年一年后不照样?!”接着他说:“不用担心,我会教你。工具我也有,都齐全。”

感激他,非常感激,可怎么说,造一幢房子不是钉一只鸡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教会的。

“没问题,你行,你不铺过路,装过厕所吗?”

“那和造房可不是一回事。”

“知道吗,造一幢房,最难的,就是装一个厕所。”

“不会吧。”我说。

怀疑、胆怯、犹豫,但还是蠢蠢欲动。

澳洲人工贵得难想象。在中国,材料费和人工费的价格比,大概十比一,澳洲相反,往往一比十!造房的材料费是一,人工费是十。一个朋友家的漏水管烂了,要修,请人估价,六百多,结果,买了材料自己装,才花六十多。那些持执照的专业人士,敲起“竹杠”来心都是黑的。

省钱这种事,就像吸白粉,能上瘾。

老沈揭发了我的“省钱瘾”。我决定自己造房。

一波三折

然而,还没开始动工,一波三折,麻烦不断降临。

澳洲允许自己造房,但有几个步骤,须按规矩做。一:需有持牌设计师设计的建筑图;二:建筑计划包括图纸,需得地方政府部门批准;三:建造过程中,政府部们会派人在五个重要关口检查,任何一处不合格,哪怕造好的房,也必须拆掉——这事没商量。

请设计师容易,付钱就行。方案是我们提供的,设计师只是照我们的意思制图。计划和图纸交地方政府批准,一般情况下,也不是问题,但到我们,还真成了问题,而是一次次不断的大问题。

图纸送去政府部门,一星期后去拿批件,却不料,工作人员客气地告诉我们一个“噩耗”:在我们打算扩建的房下二米深处的地里,有一根斜着经过的公用下水管道,如在这条管道上造房,必须保证这条管道一旦出现问题,专业人员可以立刻进行维修;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在这条二米深处的管子上罩一个空心水泥罩。

造这个空心水泥罩的价格,大概一万澳币。

98年的一万元仍不是一笔小数!更何况,这一万元是“冤枉”的,与正常造房完全无关。所以自己动手,就为省钱,却现在,未曾出师,先斩大将。

怎么办?放弃?

似乎只有放弃。多出这“无辜”的一万元,房就造得不值了。可真放弃,那就意味着花掉的所有精力、时间、连同出钱请人制的图,都将统统作废,还有我们的亢奋,我们的激动,我们对于即将改观的美好家园的想象,都将遭受无情得近乎残酷的打击。

非常郁闷。

想不通,不服,愤愤不平。但是,不服谁?气愤谁?连个对象都没有。

这时,我性格中的倔强劲出来了。这倔强有一半盲目性。但不管盲不盲目,至少那阵,就是不肯放弃。总觉哪里出了错,总觉不该这样,总觉天无绝人之路,应该还有其他方法。什么方法,不知道。

那天晚上,躺床上,左郁闷,右痛苦,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对太太说:“记得吗,我家后院有个大阴沟盖,这个阴沟一定就是通那根公家下水道的。”

其实之前,我对下水道没一点概念,唯一接触就是那次装厕所时接的那根排污管。
太太不明白,说:“那又怎样?”

我说:“如果是的话,那么,工作人员给我们的那张水务局备案的下水道图纸就画错了,根据图上的水管位置,根本连不上那个阴沟盖;实际位子该往前几米;而如果往前几米,那么,这根下水道就完全可能不在我们将建房子的下面。”
我把理由详详细细解说一遍,太太听后觉得有理。于是,深更半夜,俩人起床,拿着手电,去到后院,对照图纸上的管道位子,和那个阴沟盖的实际位置,对照的结论非常肯定:水务局备案的那张管道图画错了!

能信吗?水务局怎么可能错?

可我就这么一个人,擅于发现问题,且自信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又去地方政府机关。太太将我的推测及理由向工作人员详细说一遍。工作人员听了,竟也认同我的假设,但他说,要进一步核实,让我们过两天再去找他。

两天后,再去找他,他说,我们的判断被证明是对的,那张图纸确实有错。说着,他将一张重新制作的新的下水道图纸给了我们。

太太觉得不可思议,我也多少有点,尽管我起始至终自信,但水务局的“权威”图纸真出错,也是让我费解并感意外的。
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工作人员说:仍然不幸的是,虽说管道往前移了几米,但还会经过我们将造房子的一角,其长度是原先的三分之一,缩短很多,不过,还是需要水泥罩。

缩短三分之二的水泥罩,几千元也就搞定,相比一万元,好太多。

但我还是不甘心,还是觉得哪里有错。都说女人有第六感,男人就没有?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老天不会这样捉弄我们,没道理,俩个本本分分的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脑筋还在不住转。转着,真“转”出了名堂。

想起设计师帮我们设计的那张图,当时看了就觉异样,没当真,因不重要,不过一张图纸,只要尺寸对,造房的是自己,按尺寸便是。但是,当下的问题,完全可能和这张图纸的出错有关。

赶紧将之找出,仔细查看。

待到看过,我再次肯定地对太太说:这张图纸画错了。

我们将建的房子是长方形,而设计图上的房形接近正方形。

太太看了,也觉得对。立刻,我俩找出圈尺,出门去量整幢屋的长和宽,以及将扩建位置的长和宽,测量证实,扩建房子的尺寸没错,但图面表示错了。错的一面,正是宽度,而宽度往正确位置后退一米,新建的房子和那根“该死”的地下管道就有了完全避开的可能。

天大的“喜事”。

第二天去找设计师,对他说,图纸画错了。设计师因我们的怀疑,很生气,板着脸,气呼呼昂着头:“这怎么可能,我是专业人士。”看他生气,我也生气,我说:“我也是专业的。”——其实我不是,但我真懂制图,当年在中国学过。说着,我指着图纸,把我认为错的理由说给他听。

听着,看着,到底,他沉默了,最后,不得不说了句:“你们明天来拿图纸。”

“是修改后的图纸?”

“嗯。”他很不情愿地说。

一波三折,起死回生。一次造房,竟引出两个想都想不到的重大错误,而这两个错误,居然被一个接一个地逮出。回想起来,大概是老天发了善心,见我有点恒心,有股不屈不挠的劲,或觉是个可塑之才,决定加倍多予试探与磨练。
多年后,重提此事,太太说了番算是精辟的话,她说: “这事也就发生在你身上。没人会怀疑专业人士的,尤其是水务局这样正规单位的正规备案;你这人,天生没有权威概念。”

“天生没有权威概念”,总结很到位。这一特点,生活中,为人处事中,特别是处理上级关系,给我制造无穷麻烦,但在具体做事上,却总帮我,特别是在后来我的文学批评路上,给了我质疑统治文坛的陈词滥调所必须的胆量和信心。

两米深的洞怎么挖

麻烦还没完。

再次图纸送审,工作人员的回答是:房子可以造了,不用加水泥罩,但是,管道还是正好擦过新建屋子的墙角,为不让管道承压,也为了某天可能需要的修理,所以,必须避开管子,在房角处东西两面打两根四十见方的水泥柱,顶住房子,而这两根水泥柱必须深过下水管,得二米。

这两个二米深、四十见方的洞怎么挖?

不错,可以出钱请专门挖洞的机器,不算贵,大概几百元,但问题是,机器不长眼,两个洞就在管道左右,万一打碎管道怎么办?那可是大麻烦,污水泛滥是一,政府部门绝不会放过我们,必须修好,到那时,完全可能是一笔类似于水泥罩、甚至高于水泥罩的的巨大开销!

唯一安全出路,是人工挖。可人工怎么挖,四十见方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挖二米深,铁锹怎么够得着?!
有一种方法,可借一种长柄的撬,头上像剪刀,有两把小勺,既能捅土,又能夹土。这方法道理上说得通,但长柄撬用

以夹土的勺,不过手掌大,做点清洁工作尚可,挖两米深的洞,岂不难以上青天?!

又开始发愁。一愁,脑筋开始飞速“旋转”。

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办法。

所以不能挖这洞,是因挖土的人站洞边,无法将锹挖到那么深,但如果人随着这个洞一起下去,不就不存在深不深的问题?于是,我的办法是,四十公分的宽不变,但将长度则扩大到八十、九十公分,这个长度中,就有了挖泥的空间,整个人就能跟着洞一起往下,直至挖到二米深。

我把这想法对老沈说了,他听后,说:“行。”

老沈说行,那就一定行,他太有经验。

开始挖洞。一边挖,一边在洞壁上吊两个线,看垂直度。挖到深处,人用梯子上下。

一切如预计的,非常顺利。

只是挖到深处,那么一阵,我有一种深深的恐惧。黑乎乎的深洞里,整个人被淹没了,生命像是受到了威胁,两边的狭壁,压迫心胸,呼吸都感困难。这就是入土的感觉?就是被埋的感觉?我甚至想象四周的土塌了,想象万一那刻来了地动山摇的大地震……抬头看上方一溜细细的天空,恐惧的同时,竟额外地感觉到了生的美好——题外的话。

待到挖完,我又在四十公分宽的地方开两条槽,将拆房拆下的破门板按尺寸锯开,插入槽中,然后,将四十公分外不需的多余部分,用土回填,再然后,跟着老沈买来钢筋,按他说的,将钢筋扎成长二米、宽略小四十见方的形状,放入洞里。

完了,成了,看不出任何差错。

其实,一共挖了三十一个洞,那二十九个都平常,四十见方,五十见深,容易,只有这两个例外,太难。

挖成的洞,是建房过程中政府部门需检查的五步骤的第一个,因是基础,直接关系房子安全,非同小可。

检查前,一直非常担心那两个深洞。这样的洞,即使天天检查挖洞的,也未必见过。澳洲人很好,但澳洲人比较死板,一是一,二是二,什么都按规矩办,恰恰这两个洞,又在已有规矩中找不到先例,如果正巧碰到个吹毛求疵的,那不怎么都能找出问题制造麻烦?!

到底,检查的来了。两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

那天,我给他俩我个人经历中难得一见的友善得几近讨好的脸。一般来说,人的高大心理得到满足后,相对会显得大方些、宽容些。而大方、宽容,正是我对他俩寄以的最大希望。

我问他们要不要先喝杯咖啡。他们谢绝了,径直走去后院。

心砰砰乱跳。上帝保佑念了好几遍。

几乎都没停步,先绕着另外二十九个洞转了转,望了望,两人走向了那两个深洞。

洞太深,太黑,我问:要不要把里面的钢筋条提上,看清楚些。他们说不要,说时,其中一个,用手电往洞里照了照,然后,两人对望一下,一言不发,在纸上写起来。

他们什么都没说。越是不说,我越担心,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通过。

待到写完,两人起身往屋里走,想他们一定有话要说,简直有点心虚腿软地跟着,可眼看俩人穿过走廊和客厅,就要出门了,却还没半点停步意思。难道今天的检查只是初步,结论得等下次再来才给?情急中,我叫了起来:“唉唉唉——”边叫,边追上去问:“你们的评判结论出来了吗?”

他俩停下,严肃地看我一眼,一个问:“是谁给你挖的那两个洞?”

我慌了,不敢说自己:“是朋友挖的,专业人士。”这么说,是因澳洲什么都要专业证书,连换个灯泡都要专业人士,搞不好即是违规,得罚款。

不料,两人对望一下,一笑,说:“漂亮,简直是艺术品。”

“您们的意思是,通过了?”赶紧追问。

“那还用说!”他俩齐声道。

按说,我该高兴得跳起来,但我使劲克制自己,怕一激动,他们因此生疑或反感,转身回去再查一遍。这两个洞,整个房子扩建申请过程中,给了太多曲折、麻烦,我是心有余悸,再经不起“恐吓”。

“谢谢,谢谢”,我对他们连连说,心里只希望他们快走。

后来,过了十几年,一次一个朋友聚会,其中几个也是搞建筑的,一起说起我当年造的房,突然,老沈问:你们知道,这个房的整个建造过程中,最难的是哪部分?

大家看着他,听他说下去,造房他是绝对权威。

“最难的就是挖那两个洞。”他说。

众人一脸愿闻其详。

“一个四十见方二米深的洞,怎么挖,谁有办法?”他又问。

想半天,都说怎么挖,没法挖。

老沈指指我,说:“问他,是他想出的方法。”

完全没想到老沈会这么说。这个四分之三俄罗斯血统的中国汉子,一言九鼎,从不随便说话,尤其从不随便夸人。和他交往那么久,从没听他说过一个人不好,也从没听他如此给人评价。可见,这两个洞的挖法,给他太深印象。当然,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所有我们认为最难的建筑上的问题,在他,都早已不是问题。

真没想到她这么吃得起苦

接着是灌水泥,将几吨水泥灌进一个个洞中。

那天,来了很多朋友帮忙,借了二辆手推车。水泥车一到,马上往推车放搅拌好的水泥,然后,两人推一辆,累了就换,一趟又一趟。忘了几吨水泥,反正,半个多小时,全都推完、灌成,并且计算准确,购买的水泥和需要的量基本没误差。

趁水泥没干,得将三十一根带螺纹的粗钢筋分别插入其中,并且,得按需要,一般高低露出水泥面,留待之后与房屋底面的木档链接,起的是固定房屋的作用。

不巧的是,就在这时,下起了大雨,而且是倾盆大雨。

怎么办?不能等。一旦水泥哪怕稍干,钢筋就很难插入。

当时,太太正在烧饭,准备招待前来帮忙的朋友。一看情形不对,赶快招呼朋友们进屋。待到他人都入屋,她自己则冲入雨中,帮我一起插钢筋。还有老沈,也在雨里,他是总指挥,叫走也不可能走。

雨,哗哗地下,远处,老沈看着测量仪器,不停叫我们将钢筋“抬高点”、“放低点”,这边,我和太太按他的指挥,不住进行调节。就这样,瓢泼大雨中,三人合作,插完了三十一根钢筋,并将它们控制在了同一平面。待到返屋,三人的衣服,从外到内,全湿透了。而老天,像在和我们开玩笑,待到我们完工,他也完工,雨停了。

看了整整一幕,一个作家朋友因我太太冲入雨中而感慨万千,说:“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这么吃得起苦。”他的“这样一个人”,意为我太太看似柔弱、¬¬¬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怎么都没想到,重要关头,表现如此担当、如此不顾自己。

朋友惊讶,但我却不。我俩彼此早已习惯。从来,她就是个担当的人,就是个照顾他人多于自己的人。齐心协力,同甘共苦,在我们,天经地义。这样时分,她不管不顾站我身边,太自然。但朋友的话提醒了我,这“自然”,实在太“稀有”、太“可贵”。

脱胎换骨

那阵,平时我一人干,留着干不了的重活,到周六,请朋友过来帮忙。比如起墙,我先把木框全做好,周六,几个朋友过来帮着一起扶起,挪到位,然后安装。再比如,上屋顶,虽说是铁皮,但一大张,一人根本无法拿,得几人才能将之送上屋顶。那阵,有时周六,没重活,也有朋友自己就来了。怎么说,书生造房,也成圈里一件大事、新鲜事,有事没事都想来看看,能够帮一把,那就格外高兴。

几乎每天,老沈下班路过我家,都要入门检查一下,指点一番,有时还帮着干,然后,给我布置下一步的活。一个难得的热心人,帮人不遗余力、不求回报。不仅如此,还是个非常聪明、有能力帮人的人。一如造房,我一窍不通,但经他一讲,似都能懂。他教的是原理,是重点,言简意赅,提纲挈领,话不多,却极见效。腰伤后,单位派他去管花房,那阵,他对种花入迷,很有一番研究,什么样的花,什么特点,怎么种,搞得清清楚楚。再后来,他开始研究电脑,他英文也不好,和我一样,但他竟靠查字典看英文书,愣把电脑给玩溜了,朋友们谁的电脑坏了,都拿去请他修理,他修过的电脑,少说也有一百台。

灌完水泥,待到干后,先在水泥上砌砖柱,然后上底棱,起墙,上樑,上房顶,铺地板,排线路,封墙,装漏水管……反正,一步步,老沈怎么说,我怎么做。他说砌砖要纵向垂直,横向要水平,我就横向纵向地要求自己;他说,木档间隔不能超过45,我就把每根距离保持在45之内,他还教我怎么用钉子枪,怎么用电刨,怎么用电锯……这些,有的是我之前见过却没碰过的,有的见都没见过。

整整半年,我完全脱胎换骨,口袋里装的是钉子、镙丝,老虎钳,手里捏的是榔头、凿子、电钻,打钉枪,身上穿的是沾满木屑的劳动服,每天梯子爬上爬下几十成百次——一点不夸张。

累吗?非常累。每天醒来,双手又痛又肿。肿到什么程度?肿到不能弯曲,刷牙都不行,只能拇指和食指不弯曲地夹着牙柄,还得轻夹,重了,疼痛能从指骨中透出。那阵,分分钟和木头打交道,没哪天手上不扎木刺,扎到后来,都被扎麻木了,不当回事。按说可戴手套,可戴了不灵活,且我本就没劲,带了手套就更没劲,再说,很多活,特别是用电动工具,带手套危险。

一次,凌空木档上,一脚踩空,我摔了下来,幸好抓住了木档,没摔下地,但尾骨击在木档上,肿了两星期,走路一挪一挪,非常疼。太太一再叫我休息,可我这人心急,放着活不干,为休息而休息,会疯掉。那两星期,尾骨贴满伤筋膏,照样一步一挪坚持干活,每天还是十几小时。其实,不动、不挪,并不太疼,只要一动、一挪,必定疼得咬牙.最疼的还是晚上,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没心思可打岔了,那才真叫疼痛入骨。

屋漏偏逢下雨

一天晚上,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

该睡了,突然发现,屋里滴水,抬头看,吓一大跳,一个朝天的大灯罩里已积满一罩子水。赶快跑出屋外看: 完了,那阵,盖房正盖到新、旧房的交接处,旧屋顶上四五排瓦片已全卸掉,为防下雨,老沈教我,买了块大塑料布,一边压在没拆的瓦片下,一边用木条钉在新建的房顶木挡上。该是没问题的,但恰恰,那天的暴雨比倾盆还厉害,是倾缸,加上狂风,太大的狂风,将瓦片下压着的塑料布吹开一角,雨,便从这一角漏了进来。

如不阻止,雨越进越多,天花板会塌,还有电线,沾上水,不知会出多大灾难。

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爬上屋顶,狂风暴雨中,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将塑料布重新压到瓦片下,又下屋顶,找了几块

砖,再爬上去,将砖压在瓦片、木档上……

太太帮不上忙,只能和孩子一起屋檐下站着,看着,担心着,生怕我被风吹倒,生怕我因雨水而滑跤,生怕我慌乱中踩错了步。半小时?一小时?总算过去了,有惊无险。待到完工,屋上下来,我身上的毛衣都在淌水。
卜卦算命的说,我命中多水,看来真是。盖屋顶时遇水,灌水泥时又遇水。好在老天保佑,一切平安。就连那灯罩里的一罩水,都没引起电线短路。关键时刻,老天总是保佑我,只是,他的保佑方式,总是先一步吓唬我。
也许,这样才叫精彩?精彩的前提就是曲折、起伏?

资深建筑的软肋

老实说,决定动工时,我做的是最坏打算,能干多少干多少,干到哪步是哪步,真干不下去了,花钱请人便是。我是随时准备开溜。也因此,开始时,师傅指点什么,我干什么,很被动,可干着干着,兴趣上来了,投入了,越干越来劲。
造房不像敲砖铺路,一个只是出劲,一个则太多地方需用脑。

那么多个半夜,我会一下醒来。为什么?因梦中,我还在想着干活时碰到的一个个难点,想着该怎么解决。一旦想通,一激动,自动就会醒。——睡是半睡,醒是真醒。每次醒来,我会不管不顾地叫醒一边的太太,兴奋地告诉终于想通的难点。残忍吗?影响她的睡眠?一点都不。我太清楚地知道,她会比我更高兴。我脑中的每个难点,她都知道,而且,同样会转移到她脑中,成为她的难点,她会和我一样深入问题,为问题犯难,她是最想知道我有无办法解决问题怎么解决的人。当然,她白天的工作特别轻松也是一大要点。

干得还挺象样的。老沈多次背后对人说:“想不到一个文人这么吃苦。”又说:“到底是文人,一说就懂,干得还细致。”
就连我自己,干着干着,也怀疑起来,怀疑自己是否前生就是搞建筑的。

不过,我这个“前生”、“资深”搞建筑的也有“软肋”,我怕高。

做房顶那阵,是整个造房过程中最让我痛苦的。踩在离地四五米高的一根根木档上,不知心脏是缩小了还是扩大了,慌得厉害,难受得厉害。生命像被悬空了,屁股上的肉连同睾丸都飞了,都在往上飞。开始,我还“硬撑”,木档上走来走去,心想,别人能行为什么我不行?后来彻底“跨”了,受不了了,认输了,再不走来走去了,而是整个身子趴在木档上,爬来爬去。事实证明,别人能行,我还真不行。可就这,一天下来,精神、心脏、屁股、睾丸,紧张加疲劳所达到的难受程度,不堪回首。

木架搭好,上完顶,下一步是封墙。先封外墙,再封内墙。

外墙容易,用的是水泥板,一种很薄也不重的水泥板,我一人就行。
内墙是老沈的几个兄弟封的。老沈说,这活你干不了,太重,且一定要有帮手。他的几个兄弟都搞建筑,天天干封墙的活,干得又快又好。老沈开口,没得说,星期六一到,他的兄弟们都来帮忙了。挺复杂的活,但他们三个说说笑笑,不到一天,全干完了。那活确实重,尤其上天花板,一手托着石膏板,一手还得敲榔头,要我,还真干不了。

两件值得炫耀的事

封墙前,还额外做了两件值得记忆的事。

新建两房一厅,朝向后园,园外公园景色甚佳。新建客厅的两扇玻璃窗,是从拍卖行买来的,价格很好,式样也不错,但是,一左一右装上后,怎么看,都觉哪里出了问题。一来,气派不够,没达预想效果;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不能满足我一览无遗家后美景的意愿。

开始异想天开:为什么不能将两扇窗连成一片?如将两窗中那一溜墙也做成玻璃,不既气派又起饱览家后美景的实际作用?想着,我开始仔细看结构,考虑当中加玻璃的具体工艺。看过、考虑过,觉得没问题,这活真能做。
做小贩时,我卖过照相框,因玻璃常碎,店里配太贵,便去厂家买过几块大玻璃,又去五金店买来钻石刀,自己动手割。后来小贩不做了,车库里还剩两块。找出那两块玻璃后,按尺寸,割出需要的三块,然后,原先的窗框上做好木档,将玻璃按上,再用三角小木条固定住,钉子钉上,完了,退后一看,哇,天衣无缝,两栓窗和中间加的玻璃连成一体,成了一面大窗,一扇风格独具天下无双的大窗,窗外美景,像一幅天然的画,尽收眼底,无限诗意,无限情调。那

一刻,我又恍惚起来,回到了青年诗人时代,感觉这窗这景天生就是给诗人准备的。

后来,一位著名画家来家,推开门,眼一亮,第一句话就是:“哇,这是一幅天然的画呀。”

第二件事,是和太太一起完成的,严格地说,是在太太的指挥下完成的。

封内墙前,必须把电线线路都排好,开关加插座,一二十处,不简单。

我这人,看得懂、想得通的事,基本能做;但是电,来无踪去无影,不仅看不懂、想不通,还怕,怕触电。但凡与电有关的事,一般而言,只要能够,我都不过问。小时,看邻居小朋友装半导体,也曾拿本书看,没看懂,因想不通。就算现在,我对电脑电视机之类的理解,还停留在四十年前插队时庄上老大娘们的水平:怎么就这么个盒子会说话、会看得见人呢?!

知道一个文友懂些电,问他,会不会排线路,他说应该会。问:能不能帮我排一下,只排线路,装灯装开关之类的我自己来。其实,装灯装开关之类的,我也没做过,但见别人做过,还算能看懂、想通。朋友很爽快,一口答应,隔天来了,屋顶上爬上爬下,忙乎半天,辛苦半天,然后说,好了,排完了。到底是老朋友,感激不尽。

但是,他走后,看他排的线路,我和太太怎么都觉不对劲。是的,我俩都不懂电,但他排的线路让不懂的我俩更不懂,似乎不该这么简单。谨慎起见,太太说,她去找一下附近一个华人邻居,那人是电工,请他来看看。找来那电工后,他一看,说错了,完全排错了。问肯定?他的回答是当然肯定。

那一刻,吓一跳,是一大跳。第二天,老沈的兄弟们就要来封墙,这个错误非同小可,封墙后再发现就完了,那就非得把封好的墙全部拆掉!

说实话,我们想请这电工帮忙,但交情不够,开不了口;说出钱请他,又不好意思;临时再找电工,怎么也来不及了。情急中,太太把他请到客厅,让他说一下线路的原理。是个老实人,很认真,他有条有理讲解一遍。

太太真够聪明,情急中更聪明。只是听了一遍,懂了,搞清了,送走那人回来后,先叫我别慌,然而,异常镇定,叫我爬上屋樑,她在底下指挥,根据电工说的原理,告诉我哪根线怎么进,哪根线怎么出。我一再问她肯定吗?她让我放心,说绝对肯定。于是,房顶上线路排完后,再下来,俩人继续合作,把墙上、墙下的线路全都重新排一遍。

忐忑吧?很难不忐忑。但同时,我又足够镇定。镇定来自太太。平时,她就是个即使自信也不表露的人,但重要关头,她则格外冷静,格外果断从容。光就她的神态,已给我足够信心。

第二天,待到墙封好,装上电灯、开关、电源插座,一试,全通了,竟然全通了!

真算是奇迹,俩个全然不懂电的人,竟发现了懂电人的错误,并且,竟自己接通并安装了新屋的所有电灯、开关和插座。

还是那句话,老天保佑。老天总是保佑我们,不过保佑的前提总是先吓唬我们。

再不骄傲一下对不起自己

造房像老沈说的,有点像搭积木,尺寸对了,拼起来就是。当然,先决条件是有人指点。比如,用什么材料,尺寸怎么算,这里留多少空,那里怎么链接,等等,太多细节,这些,离开指点太难进行。我的幸运,是有老沈这样的师傅。
扩建两房一厅,五十平方,庆幸的是,建造过程,政府五次来人检查,五次提心吊胆,但结果,五次全都顺顺利利通过。
新房完成了,朋友们来看,人人说好,都说不可想象。我说:“主要是师傅好。”说得很诚恳,可完了,又克制不住得意一句:“不过徒弟也不笨。”好像漏说了这句吃亏了一般。

几个朋友说了同样的话:“这可是你今年最好的作品。”又几个朋友不约而同道:“你可以改行专业造房子了。”

我说:“一人一生,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一件这样的作品,足够了。”

别说,还真有邻居把我当专业造房的。

我家后院外大公园右侧,有个邻居,好像是马来西亚人,隔窗遥望,见我家大兴土木,像模像样,先是在我家信箱里塞了张纸条,说,他家也想扩建房子,想要认识一下我家的工程队,和他们洽谈一下,请他们报个价。隔天,他来敲门了,知道没有工程队,我自己干的,大吃一惊,但是,并没因此改主意,当即要我报价,请我帮他干。谢谢他的信任,但我说,我只给自己造房,没想过给人干,也没这能力。为此,他还跟我纠缠好一阵,直到彻底断绝了希望才离开。
新房完工后,再看老房,反差之下,越看越难看,越看越不搭,越看越受不了。于是,太太劝也劝不住,我又开始了旧房装修,彻底的装修。

装修老房是对耐心的极大考验,比建新房麻烦得多。

先把房子全都粉刷一遍,屋里,屋外都刷。粉刷容易,谁都能干,难的是补墙,一块块缺陷的墙得用材料补上,然后磨平。接着是做地板。先把旧地毯全都掀掉,扔掉,这也容易,麻烦的是,油漆前先得把地板修好,地板上的钉子一个个拔掉,钉眼补上。那钉子钉眼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不清个。也是掀了地毯才发现,很多地板都坏了,铺着地毯时不觉得,拆了,踩在上面软绵绵,叽叽嘎嘎响。于是,像之前换水管一样,钻到房底下,用一块块一条条的木头,将坏了地方加固的加固,换掉的换掉。

最麻烦的是一间睡房,掀掉地毯后发现,地板上有厚厚一层柏油一样用以防潮的胶。因这层胶,不能打磨,不能上漆。可去掉这层胶,谈何容易。这事可谓老房翻新过程中最难的一件。只能用铲刀,一寸一寸地铲,真的是一寸一寸。白天,我一个人干,晚上,太太回来帮我一起干,干了整整四五天,苦不堪言。直到地板全部修复、清洁好,然后去出租行借来打磨机,把地板打磨平整,这才轮到上漆。我们给地板上的是一种A、B混合漆,抹上后,看似一层水,很漂亮,未干一般,脚都不敢往上踏,却实际,硬得非常,桌脚、椅脚上面用力拉用力划,不见一条划痕。

干得来劲了,我把几栓老门全拆掉,又去拍卖行买来新的换了。厨房也换了,花了四千多元。厨柜不是自己做的,做不了,没这水平,也没工具,但是,厨柜装上前后还有很多麻烦事,砸旧壁,装新墙,接水管,贴瓷砖,铺塑料地板,等等,都自己干。
从没贴过瓷砖,甚至没见人贴过。可为省钱,只为省钱,坚持自己贴。“故伎重演”,店里买材料时,讨教工作人员贴砖的方法及所需工具。了解个大概,回家一边琢磨一边动手贴起来。不仅贴了厨房的瓷砖,还将浴室四壁也都贴上了瓷砖。为采光,还自己动手拆掉瓦片,天花板开洞,给浴室装了个天窗。

做老房有二点比做新房好,不用担心下雨,也不用抢时间,除了清除那块上了胶的地板,怨气重重,其它干得笃笃悠悠。

最得意的一个工程是,与太太认真商量后,决定把原先的一间睡房改作饭厅,将房间的三面墙全打掉(当然得加固,且不能打掉承重墙),一面联住新房客厅,一面联着老房客厅,另一面联住厨房。如此,客厅餐厅一体,厨房成了开放式。这一改,整幢屋的布局立刻显得大气、舒适、合理,而且新颖、摩登。这主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得出的。——再不骄傲一下,真有点对不起自己。

老实说,笼统地就干这干那而言,再怎么也不过体现了动手能力,不过做了木匠、泥水匠、电工、水管工的活,何况做得再好,也难以好过专业的。真能体现个人脑力的,是怎么规划、设计、安排这些事,以及怎么解决具体遇到的问题。比如说,房子的整体设计,之前专业设计给的方案,非常傻,非常死板,只是加了房间,开了门洞,还曲曲拐拐,很多走廊,既复杂,又不合理,也不实用,而且,非常小家子气。打掉三面墙的方案,改变了整体房子结构,忽然开朗,魅力突现,就像一盘棋,活了起来。而就具体干活的快感,则在于从无到有,从一窍不通到想出一个个解决办法。比如说,厨房油烟机的管道,用什么材料,怎么节省,怎么将之穿过柜子穿过墙壁,通去室外,如何开那一个个的洞,如何利用已有工具,等等。当一切完成,最终呈现了想象中的模样,会有一种成功感,更确切地说,是幸福感。
世上万事,最重要的是原理,而世上原理大多相通,关键在于灵活运用。造房、翻新装修这样的事,其实和写文章差不多,规划、计划、安排,就像小说的结构与布局,而具体处理问题,好似细节和文字的具体运用。常言道“闻一知十”,指的是对原理的掌握,智者看懂一件事,就能看懂十件事,因这十件事中有的是相同或相通的原理。反过来,看一个人怎么运用原理,则是最可触摸这人的实际能力。

日做,夜做,新房三月,旧房三月,一共做了六个月。“黄惟群造房”,一时成了澳洲华人新闻,几个文友还在报上写了文章。彻底完工后,知道大家都想来看看,我家开了个大派对,各界朋友来了一百人,认真热闹一番。有意思的是,一家报社的编辑,来前,同事们一再告诫:“你可要当心点噢,看仔细了再挪步,毕竟是黄惟群自己造的房子,可别倒了……”

那天,他来得最早,这房那房转了一圈,赞美之余,终显一丝忧心、一丝疑惑,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那么,你造的新房在哪呢?能去看看吗?”我也糊涂了,说:“新房?这不就是新房?就你现在站的,这间,这间,还有这间。”――他实在是没想到,黄惟群自己造的房竟没一点“危屋”迹象。

最有意思的是我老妈,来澳后,我家住了半年多,去了我姐那。我造房的消息沸沸扬扬传到她耳中,她不信,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说得斩钉截铁。朋友强调道:“是真的,报上都有人写文章了。”她的回答是再次重复她说了几百遍的话:“我家这个小儿子,从来什么都不干,家里任何事,都是他哥哥做的。”接着,继续沿着思路,顽强地说起她的大儿子怎么能干、小儿子怎么百事不问什么都不会。最离谱的是,那晚派对她也来了,一切都在眼前摆着清清楚楚,她还是不信,独自一人,低着头,不住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一个人的潜能多大多高,都是固定的。“潜能”,他人不知,自己也不知。但不知不等于不存在。潜能的发现,得看有无机会。我爱我的家,愿为这家努力,想让家人住上大房子,却偏偏,鬼迷心窍,因投身文学而囊中羞涩,于是,所剩出路只有一条:自己动手。我妈说得没错,我的过去,确没为父母那个家做过贡献——为此深感抱歉,我的勤劳、刻苦、以及潜能是“逼”出来的。我的生命中一次次出现“被逼”现象:因被逼,我造房子;因被逼,我夫妇出国;甚至我的写作,也是被逼的,被所有小看人的眼光所逼。然而,真是这样的“逼”,成全了我,给了我发掘潜能的机会。当然,发掘潜能的先决条件是:她确实在你身上存在。

文章转载自《黄惟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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