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声称要为网络诈骗的受害者而战，但他们真的只是想走红吗？
“你好，是玛尔塔吗？”电话那头的男人口音难以辨认，但他的英语清晰而直接。他自称是尼克。正如你所料，80多岁的玛尔塔可能有些健忘。他们之前见过吗？她不记得了。尼克说没有。他解释说，他打电话是因为玛尔塔点击了一个在线广告，并注册了对一项投资计划的兴趣。
“这是埃隆·马斯克的项目吗？”玛尔塔问道。也许你去年夏天也看到了她看到的广告——似乎是马斯克在接受BBC采访或在一个TED风格的活动中。他在推销一个新的投资机会，声称有可能让你的财富翻倍。在一个视频中，马斯克盯着镜头承诺：“你长久以来梦想的生活——建造房子、购买梦想中的汽车、旅行——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尼克说没错——他打电话是为了让玛尔塔进入马斯克的投资工具，该工具使用量子AI软件来保证巨额回报。
玛尔塔没有询问量子AI到底是什么，但她为什么要问呢？这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推广的计划，而她只是一名退休教师。她向尼克透露，她想要投资，因为她担心自己的财务状况。她在Facebook上看到有人发帖说经济即将崩溃，所以她认为现在可能是重新配置资产的好时机。
说你不应该相信你在网上看到的东西可能是陈词滥调——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无疑是合理的。不出所料，玛尔塔签署的协议好得令人难以置信：那些马斯克的广告实际上是像尼克这样的骗子制作的深度伪造视频。
更令人惊讶的是，玛尔塔也不是她声称的那个人。通过Zoom，我看到假装是玛尔塔的人按下一个按钮，将声音从她结结巴巴的语气切换回他自己轻快的美国口音。这种声音调制软件让Kitboga——一个30多岁男子的化名——能够扮演许多角色，从“托尼”，一个中年晚期的意大利裔美国男中音，到“内瓦赫”，一个喜欢让骗子跟着夏奇拉唱歌的“山谷女孩”。
Kitboga是一名“反诈骗者”——他针对网络骗子，将他们的策略反过来用于他们，进行一种“义警正义”。我跟踪他的那天，他坐在绿幕前，戴着一副飞行员太阳镜，用来遮住脸。他互动的一些骗子是有组织犯罪集团的成员；如果他们设法揭露反诈骗者的真实身份，“他们会彻底毁掉你的生活”，Kitboga告诉我。
冷酷的诈骗世界是一个大生意。FBI估计，去年美国消费者因网络欺诈损失了超过125亿美元。全球范围内，骗子每年可能赚取5000亿美元（7830亿澳元），比非法毒贩还多。像马斯克这样的投资诈骗据说仅带来了近50亿美元。
尽管许多人认为典型的诈骗受害者是像“玛尔塔”这样的老年人或弱势群体，但事实是任何人——包括所谓的“数字原住民”——都可能被骗。咨询公司德勤2023年发布的一项调查发现，Z世代（1997年至2012年出生）的人比他们的婴儿潮一代祖父母更容易被骗。
Kitboga是一个和蔼可亲、温和的人，不太可能是打击这种跨国犯罪浪潮的战士。在他成为反诈骗者之前，他是一名软件工程师。大约十年前，他听说了技术支持诈骗——犯罪分子冒充软件提供商，告诉受害者他们的电脑被病毒入侵，然后收取高额费用来清除病毒。
“我想，如果我在软件行业工作都没听说过这个，那我妈妈或奶奶呢？”他开始给那些假装能帮忙清除病毒的骗子打电话——很快发现，逆向工程他们的诈骗脚本与修复软件漏洞一样令人满足。
他开始在流媒体平台Twitch上直播与骗子的对话，供朋友们观看；不久后，他也吸引了一群陌生粉丝。他的化名源自Kitbuqa，一位蒙古将军，他最初是在电子游戏《帝国时代》中认识这个角色的。Kitboga对他同名者的蛮力战术印象深刻——尤其是他有效使用投石机的方式。这似乎是对Kitboga自己在网上粗犷战斗的恰当比喻。
工业规模的诈骗
自从人们能够上网以来，诈骗邮件就一直存在。也许在互联网早期，你自己也收到过几封——措辞拙劣、语法糟糕，但却承诺丰厚的奖励。最荒谬的原型是“尼日利亚王子诈骗”，你会突然收到一封邮件，告诉你一位身价数百万的王子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能给他汇几百美元，他就能摆脱困境，并给你一笔改变人生的回报。
这种类型的诈骗几乎是以手工艺的方式进行的。一小群掌握一定英语水平的人在互联网连接不稳定的国家操作。在尼日利亚，一个名为“雅虎男孩”的家庭手工业——以他们通常使用的免费电子邮件服务命名——从网吧发送诈骗邮件。对于绝大多数收件人来说，这些邮件只是令人讨厌，但确实有人成为受害者：直到2019年，美国人每年仍因假冒皇室成员损失超过70万美元。
“据估计，有数十万人被困在诈骗呼叫中心，这是一种现代奴隶制。”
但随着互联网变得更加复杂，那些试图从人们手中骗钱的人也变得狡猾起来。诈骗现在以工业规模进行，更像是一个地下服务行业。疫情是这一变化的催化剂。全球封锁迫使许多人开始完全在线工作——包括有组织犯罪分子，他们将诈骗视为比贩毒、经营非法赌场或性交易更有利可图且风险较低的替代方案。智库美国和平研究所估计，柬埔寨的诈骗者每年收入超过120亿美元——相当于该国GDP的一半。
为了为这个蓬勃发展的行业提供人力，犯罪团伙转向了人口贩卖——以销售工作的承诺从世界各地诱骗人们，到达后没收他们的证件。在东南亚，这里已成为诈骗团伙的中心，据估计有数十万人被困在诈骗呼叫中心，这是一种现代奴隶制。有可信的报道称，黑帮强迫工人赚取越来越多的钱，导致殴打、强奸、酷刑，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死亡。
新技术也在改变诈骗方式。人工智能使诈骗变得更加可信——从深度伪造（如马斯克的视频）到改进的翻译和编辑工具，使骗子能够避免过去那种明显的语法错误。
过去二十年加密货币的惊人成功使人们对高得离谱的回报承诺不那么怀疑；加密货币还允许骗子将资金转入匿名钱包，并在跨国范围内轻松洗钱。
打地鼠游戏
尽管如今诈骗猖獗，但受害者往往几乎没有追索权。正如最近在萨里大学完成互联网义警伦理博士学位的杰克·惠特克所说，“大多数欺诈行为根本没有被调查”。
在他居住的英国，受害者根据犯罪类型和损失金额通过多个机构进行分类。“这基本上是世界上最大的打地鼠游戏，”他说，并指出大多数人在启动这一过程后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在美国，调查网络欺诈的门槛可能非常高（有时超过100万美元，取决于司法管辖区），这意味着人们可能会失去毕生积蓄，但他们的案件仍然不符合调查的条件。
这就是反诈骗者认为他们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吉姆·布朗宁是反诈骗社区的资深人士（和Kitboga一样，这不是他的真名，我们交谈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关闭摄像头）。他认为警方的无效证明了反诈骗者干预的合理性。
“这真的很可悲，”他说。“没有人会为你的案件争取拿回你的钱，因为这不足以引起当局的注意。”
和Kitboga一样，布朗宁在成为反诈骗者之前是一名软件工程师。他的专长是渗透骗子的计算机系统，揭露他们骗局的内部运作，以及接管诈骗呼叫中心的闭路电视摄像头，老板们安装这些摄像头是因为他们不信任员工（“盗贼之间没有信任，”布朗宁告诉我）。
一旦他进入一个中心的网络，他就能找出骗子的真实身份。他喜欢喊出他们的名字，看着他们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你会惊讶于你能发现什么，”他说。有一次，他看到一个人在电脑上点外卖——无意中透露了中心的准确地址。
几年前，布朗宁也被骗了。他收到一封邮件，声称他有一个YouTube使用的货币化工具的副本，这导致他删除了自己的账户。“考虑到我的工作，这有点尴尬，”他笑着说。
但他选择公开自己的故事；由此产生的视频在YouTube上被观看了超过300万次。对于布朗宁来说，提高对诈骗的认识是他角色的重要部分：“我不介意照亮那些黑暗的角落，因为我绝对相信，防范诈骗的唯一方法是详细揭露它们。”
与我分享屏幕时，布朗宁带我进入了一个投资诈骗网站。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加密货币交易平台。有各种资产的图表（不出所料，所有图表都在上升）。屏幕顶部有一条横幅：“解锁智能投资的未来”。
很容易看出，被引导到该网站的人如何相信它是真实的。下一步是骗子说服受害者将钱存入该网站提供的数字钱包。“你会看到钱进入你的账户，”布朗宁将光标移到钱包余额上说。“然后当你几天后查看时，你会注意到你的钱增值了——但这不是真的。骗子已经拿走了你的钱。这是一个他们可以随意调整的数字。”
这些骗子位于东欧的格鲁吉亚。布朗宁设法进入了他们的系统后端，所以他已经熟悉了他们的操作。他调出了一份电子表格，显示了团队成员的盈亏情况，特别停留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尼娜。她是团队负责人；她手下是她管理的骗子。
“诈骗往往在法治薄弱的国家猖獗——这些国家的资金短缺政府愿意对受害者远在天边的创收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旁边都有数字，代表他们每月应该带来的金额：经验丰富的骗子是2万美元，初级员工是1万美元。他们的基本工资是1000美元，佣金基于他们额外索取的金额。尼娜团队中最成功的人上个月通过诈骗获得了超过15万美元。加上佣金，他每月带回家6000美元——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笔不错的工资，但在格鲁吉亚尤其好，那里的平均工资约为每月750美元。
电子表格上有一个标签显示了该团伙的每月支出。他们花了5000美元在呼叫中心的租金上，另外800美元用于托管他们网站的服务器。他们还每月支付几千美元给潜在受害者——小额资金让他们相信他们的钱是安全的，并鼓励他们投资更多的钱。
从这些文件中，布朗宁估计该诈骗每季度大约有100万美元的收入。“他们还为此纳税，”他说，停留在电子表格中的一行上。我对此感到惊讶，但布朗宁告诉我我太天真了：“通过纳税，他们减少了政府的审查。”
诈骗往往在法治薄弱的国家猖獗——这些国家的资金短缺政府愿意对受害者远在天边的创收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布朗宁热衷于与当地执法部门合作，并提交他遇到的最恶劣骗子的信息，但在印度等腐败程度高的地方，他的努力往往毫无结果。
在一系列视频中（BBC也在其纪录片系列《全景》中播放了这些视频），布朗宁设法当场抓住了一个名叫阿米特·乔汉的诈骗呼叫中心老板。他向警方提交了闭路电视录像，以及诈骗收入进入乔汉银行账户的证据。但乔汉被捕后不久就被释放出狱；一年后，针对他的案件被悄悄撤销。
在印度的另一起案件中，布朗宁向警方报告了一个呼叫中心，警方告诉他他们将进行调查。在突袭当天，布朗宁登录了诈骗中心的闭路电视摄像头——却厌恶地看着员工们平静地关闭电脑，走出大楼。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
对于一些反诈骗者来说，提高对诈骗的认识或向警方举报特别成功的诈骗者还不够——他们想要羞辱骗子。这种复仇形式自网络诈骗早期以来就是一种冲动，当时第一批反诈骗者为了取乐而回复尼日利亚王子的邮件。在在线论坛上，他们互相怂恿，试图让骗子在追求现金的过程中做出越来越荒谬的事情。
“反诈骗成为YouTube和Twitch等平台上的一种流行内容形式，为其从业者提供了获利的机会。”
一个名为419eater的论坛——以尼日利亚刑法第419条命名，该条禁止欺诈——有一个“奖杯室”，人们在那里发布他们让骗子拍摄的尴尬照片：他们举着牌子喊出论坛的名字，或以超现实的姿势站着，比如头上顶着一块砖。但一些对骗子开的玩笑实际上可能是危险的——比如一个名为“狩猎”的游戏，反诈骗者看看他们能让骗子走多远去收取他们的收入。有一次，他们说服了一个骗子从尼日利亚旅行数千公里到苏丹达尔富尔附近，那里正在发生种族灭绝。
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诈骗成为YouTube和Twitch等平台上的一种流行内容形式，为其最大胆的从业者提供了获利的机会。Kitboga是少数将追捕骗子变成全职业务的反诈骗者之一：他的团队有近十几个人，包括一名经理、摄像师和软件开发人员，他们帮助他构建反诈骗工具并向公众出售。
他不愿告诉我他赚了多少钱，但他在YouTube频道上的观看次数超过7亿次，保守估计仅在该平台上他就赚了100万美元。
近年来，反诈骗者之间为争夺观众——以及随之而来的金钱——的竞争加剧，导致反诈骗内容变得越来越极端。
“你需要很大的自我和很多信心才能让罪犯做傻事，”一位前反诈骗者指出。这些滑稽行为往往触及令人不安的种族潜流：所谓的“好人”往往是美国或欧洲的中产阶级白人，而罪犯通常是发展中国家的有色人种——其中许多人被迫从事这些工作。
尽管内容创作者通过他们的诱饵变得富有，但他们很少能为诈骗受害者争取到任何实质性的正义。研究互联网义警的学者杰克·惠特克对反诈骗的这一转变感到沮丧。
“现在，在花了四年时间了解受害者的经历后，我准备去割腕自杀，然后了解到做这件事的好人并不是出于利他主义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想通过YouTube频道赚钱，”他告诉我。
与反诈骗者的会面
这次视频通话另一端的男人们没有隐藏他们的身份。他们坐在巨大的游戏椅上；Zoom背景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在太空中疾驰。阿什顿·宾厄姆戴着细框眼镜，有着柔和、孩子气的特征。坐在他旁边的是阿尔特·库利克，一位来自白俄罗斯的前职业篮球运动员；当他做手势时，你可以看到他紧身T恤下的肌肉在起伏。
宾厄姆和库利克一起以Trilogy Media的名义制作反诈骗视频。他们是一对不太可能的搭档。他们在2010年代初分别来到洛杉矶寻找名声后成为了室友。
宾厄姆当时是一名魔术师，库利克则试图获得动作电影中心脏病发作的角色。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好。2016年，在房子里打发时间时，宾厄姆决定录制自己戏弄一个假装是国税局的骗子的过程。宾厄姆把他耍得团团转，以至于骗子勃然大怒，声称他的父亲是奥萨马·本·拉登。
这段视频在Facebook上疯传——Trilogy的伙计们知道他们找到了某种东西。
“我们想，好吧，如果我们要这样做，我们要成为这些不切实际的在线小丑，但作为反诈骗者，我们能做些什么来让我们与众不同？”库利克告诉我，身体前倾。“很多反诈骗者戴眼镜或从不露脸”——这是对Kitboga和布朗宁等人的隐晦讽刺。
Trilogy决定走另一条路：强化他们有趣的蝙蝠侠和罗宾形象，宾厄姆提供智慧，库利克提供力量。他们还希望不仅仅是浪费骗子的时间，而是真正在他们的地盘上与他们对抗。“听着，我们一直是冒险者，”库利克说。“这就是我们最初来到好莱坞的原因。”
2020年，他们第一次尝试时，他们请来了布朗宁和另一位著名的反诈骗者马克·罗伯的帮助。布朗宁黑进了加尔各答一个呼叫中心的闭路电视摄像头，罗伯则制作了闪光弹以及释放蟑螂和老鼠的装置。这些装置由Trilogy花了几个月时间培养为线人的前骗子偷偷带入了中心。
在由此产生的YouTube视频中，你可以看到库利克、宾厄姆和他们的团队成员聚集在加尔各答的一家豪华酒店套房中。库利克和宾厄姆坐在特大号床上，看着对面的平板电视，装置爆炸，呼叫中心陷入混乱：工人们四散奔逃，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些人尖叫着。Trilogy团队欢呼雀跃。
但这是一场赌博。第二天，呼叫中心的骗子在Telegram频道上向全城的同事发送消息，说他们在寻找库利克和宾厄姆。
“他们来这里搞我们所有人，他们还在尝试。我要亲手杀了那些混蛋，”一条消息写道。另一条消息恳求其他骗子搜索加尔各答的豪华酒店，但库利克和宾厄姆设法溜出了城市，活到了反诈骗的另一天。
这次任务的成功——迄今为止在他们的各种频道上获得了超过1.2亿次观看——将库利克和宾厄姆变成了彻底的互联网义警。除了在全球范围内对抗骗子外，他们还扩展到针对疑似恋童癖者，通过让一名女同事假扮13岁女孩来诱捕他们。
这是NBC《Dateline》的《To Catch a Predator》的现代版本——这是一部2000年代的节目，该网络与义警组织合作，追踪可能的恋童癖者，并在黄金时段电视上与他们对抗。
在一个视频中，库利克在淋浴间里与一名男子对抗（库利克的巨大体型使他非常适合发起这些可能紧张的对抗），并强迫他裸体坐在沙发上，希望促使他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警察冲进来逮捕他。
有了这样的内容，宾厄姆和库利克现在有了自己的流媒体平台Trilogy+，该平台每年收取49.99美元的订阅费（他们不愿告诉我有多少人订阅）。
宾厄姆认为，他们团队的对抗性反诈骗形式使他们能够
